桌上放着我的癌症报告,全家人都假装没看见,当晚我收拾行李坐飞机离开,第二天他们慌了

产品展示 2025-10-10 18:30:24 61

诊室出来时已经是五点半,正好赶上了晚高峰。

我一只手握着病历和药,本以为另一手能自由拿着菜,却被挤得难以自如。

电话突然不停地振动起来。

一个小女孩善意地帮我提了把菜,这才让我空出手去接电话。

儿媳晓月急促而尖锐的声音传来。

“妈,您怎么还没去接乐乐?老师说学校里只剩他一个了,哭得没完没了。”

我一听心里慌乱,赶紧问:“乐乐接到人了吗?我早上交代孟松,让他今天亲自去接孩子,我下午有事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就被她打断,语气带着怒气。

“妈,什么事情比乐乐还重要?孩子还在学校里,您赶紧去接他!”

“我这儿脱不开身,之前说好和闺蜜一起逛街吃饭的。”

“孟松下午都在开会,一定早忘了,这点小事不用指望他。”

我正准备解释,我去也来不及了,让孩子爷爷先去接,她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
挂断时,我清晰地听见儿媳对闺蜜发泄的不满。

“现在的老人真会躲懒,连点小忙都帮不上,啥也靠不住。”

胸口一阵压抑。

本想给老伴儿打电话的手突然僵住了。

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医生刚才的叮嘱。

“您现在身体虚弱,今后检查治疗最好有人陪伴,另外少操心少做家务。”

算了。

既然帮不上忙,孩子的事谁养谁负责吧。

发愣又过去了两个站,电话再次响起。

这回是老伴儿孟之邈。

“韵如,你在外面逛了一整天?你知道乐乐在学校没人接的事情吗?”

“我刚回到家就接到晓月电话,她快急哭了,说也给你打电话了,你怎么还没到学校?”

“老师早就下班了,孩子只能交给保安照顾,乐乐那会儿该有多难受!”

我默默无言,胸口渐渐感到一阵闷痛。

等他责备完,我才艰难地说道:“孩子有亲爹亲妈,别全指望我这个老人家。”也许是因为我的语气比他以往见过的都要冷淡。

他愣了片刻,随即严肃地说道。

“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,韵如,我不是要批评你,可乐乐可是我们孟家的大孙子,你这态度算得上是奶奶该有的吗?

算了,今天我亲自去学校接乐乐。

你赶紧回去把饭做好,孩子们一天在外面辛苦,回家吃不上热乎饭,怎么行?”

我本想对他说,我现在身体状况也非常不好。

话到嘴边,却始终没能说出口。

这么多年,我早就不再习惯抱怨了。

一旦说了,也不过换来一句“矫情”而已。

这次索性没理他,先行挂断了电话。

孟之邈这一辈子过得自在舒坦。

出身书香门第,年轻时就被公认为“芝兰玉树”。

事业发展顺利,今年刚刚从文化馆副馆长的位置上退休。

几十年潜心文化艺术领域,纵使已六十岁,仍在人群中气质非凡,儒雅出众。

更何况世俗琐事他从未涉足。

也不需要他去操心这些。

从小便有婆婆替他料理所有家务,结婚以后我这位新“娘”又接过了这棒。

新娘逐渐成长为老娘,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从未让他费心,就连袜子都没自己洗过一次。

他坚信“君子远庖厨”,一向不踏入厨房,认为生活琐事只会玷污他那高雅的艺术气息。

退休后也未闲下来,每天活跃于社区和老年活动中心。

合唱、拉丁舞、小提琴,琴棋书画轮流上阵。

大家都称赞他是多才多艺的“孟老师”,日程甚至比退休前还要紧凑。

儿女们深知,家务活儿根本指望不上他,也从不让他帮忙照看孙辈。

反观我……

小时候学过绘画,年轻时与他一起就读于同一所大学的国画系。

一手好画曾赢得老师的青睐与称赞。

后来遇见了孟之邈,我便陷进了这段情感。

再后来这些年,除了照顾老孟、做家务、带大儿子和孙子孙女,日子过得匆忙而平淡,毫无精彩可言。

唉,还是别提了!

脑海里想着想着,窗外的街道渐渐显得熟悉起来。

不知为何,心中却愈发沉甸甸的。

或许是早期癌症带来的不适感吧。

忽然间,我不再那么渴望回家的念头了。

但也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好。

父母已经去世,老姐妹们也有各自的生活与忙碌。

望着车窗外发呆,心中第一次涌上一股孤独,活了五十八年,竟然到了无可诉说的境地。

又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,电话第三次响起。

“韵如,你怎么还没回家做饭?”

“乐乐喊饿得快疯了,哭闹不休呢,孟松也快到家了,我又不会做饭,你想让我们晚饭等半小时?”

“人到老了怎么就越发不靠谱了,你到底去哪儿了,家也不管?”

孟之邈那熟悉的播音腔字正腔圆,车里虽吵闹,我依旧听得分明。

年轻时迷恋他的声音,就算吵架也不怎么动肝火。

此刻,却觉得那声音格外刺耳。

原来再好听的声音,只要是骂人的,依然扎心。

我没带半点情绪地回他说:

“你们父子俩加起来快一百岁了,难道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吗?”

“怎么,我要是死了,难道你们就一定会饿死自己吗?”

对面显然愣了一下。

还没等他回应,我就把电话挂断了。

他再也没拨过来。

孟之邈秉性骄傲,像个文人一样,绝不会低头求别人,更不肯向我妥协。

这是第二次挂他电话,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率先示弱。

没过几分钟,儿子孟松的电话又开始响了。

看来今天我真是热闹非凡。

“妈,您又在闹哪样啊?乐乐不接电话,饭也没做,现在还跟我爸顶嘴。”

“爸都气得不想吃饭了,好端端的日子也糟蹋,好好的年纪,您这是怎么回事?”

他刚刚抱怨两句,电话便被女儿孟竹抢过去。

她也是一开口满是埋怨。

“是啊,妈,最近怎么也开始偷懒了呢,这么晚了还没做饭?我们都饿坏了。”我们一家三口都到这儿吃饭了,希希特别点名非要吃外婆亲手做的红烧肉,您还是赶紧回来吧,不然她今晚肯定会闹腾不休的。

……

我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当年孩子们结婚买房的时候,特意选择了离我们不远的小区,理由就是舍不得离开我们这碗汤的距离。

儿子和女儿两家,除了周末节假日去外面吃大餐外,平时工作日基本都是来家里吃饭的。

孙子和外孙女我同等看待,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,我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。

平常日子,都是我先去幼儿园接希希,再顺路去小学接乐乐,然后买好菜回家,做一顿热腾腾的晚餐,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。

这两天希希的奶奶来了,就没让我去接她。

然而那一刻,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。

究竟是怪自己平时把他们照顾得太周到,还是该怨自己没能好好培养孩子,养了一群懒汉呢?

半晌,我闷声回了一句:“你们自己吃吧,我今晚不打算回家吃饭了。”

话音刚落,我便打开了飞行模式。

终于,世界安静了下来。

不知不觉中,车子已经驶过了我家那站。

夜幕慢慢降临,眼前的景色越发疏离,我这才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。

回想起来,真是讽刺,一天没做顿晚饭,所有人却都围上门来指责。

而我确诊乳腺癌的报告,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,已经三天了。

一个人,都没问我一句。

他们整日在沙发上玩手机、看电视、打游戏。

甚至茶几上的水果,我每天换着新鲜的,他们明知故犯地自己拿去吃。

可偏偏,没有一个人多瞧一眼摆在水果旁的体检报告。

难道只是因为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,就自动被大家忽略了吗?

就像我被困在这百来平方米的家中,付出几十年,到头来竟然毫无存在感。

儿女时常念叨:“妈这辈子嫁给爸算是享福了,大半辈子不用劳碌,还轻松成了文化馆的领导夫人,受人尊敬。”亲戚们总是感慨道:“你们家的老孟真是顶梁柱,一个人辛苦挣钱,撑起整个家庭,还把两个孩子培养得这么出色。”想到这些,心中不免一阵隐痛,眼泪早已悄然滑落满脸。

年纪不小了,我害怕被人当作笑柄,便把头别得越发偏向一侧。

城市的夜晚在湿润的双眸中忽明忽暗。

可这万家灯火,却无一盏属于真正的我。

忽然,一只白皙的手递过来一张纸巾。

还是刚才那位年轻女孩。

她轻声说道:“阿姨,您的眼睛进沙子了,擦擦吧。”她含笑温柔:“窗边风挺大的,别着凉了。

哦,我看您提着一包药,猜想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吧。”我接过纸巾,只有哽咽着微微点头,连声表达谢意。

不知为何,越擦泪水反而越泛滥,几乎要无法控制。

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轻易给予的善意,而我的亲人却从未给过我一分……刹那间,我下了决心。

得不到的爱与不属于我的家,都不必留恋。

车到了终点,车上乘客纷纷下车。

我的步伐踉跄站起。

那位少女见状,主动帮我分担了大半。

感激地说:“真是太谢谢你了,小姑娘,你路途这么远来上班,已经很辛苦了。”她轻摆双手,笑着说:“哪里哪里,阿姨,我正好在您刚才看病的医院实习。”“其实离这里好几站就到了家,但看到您这状态,有些担心,就陪您坐到这里。

您也住附近吗?”我愣住了,心里怪过意不去。

“我不住这附近,要不我帮你打个车回去吧……” “阿姨,您没事,别觉得麻烦。”“不用了,您正该打车回家呢,身体不好更不能太劳累。

我等您走了,再去对面坐反方向的公交,很方便的。”“不行不行,全怪我给你添麻烦了。”我坚持不让步,拉着她走到街边,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她一起上车。

先把她安全送回家,然后再让司机往我家方向开去。

今天外出做检查,什么行李也没带,回去得好好整理下自己的东西。

小姑娘临下车时笑着安慰我:“阿姨,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,放心,一切都会顺利的。”我挥手道别,眼泪差点又忍不住落下。

整天的焦躁和难过,似乎被这意外出现的善意治愈了不少。

回到小区门口,我顺路经过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餐厅。

之前听老孟和孩子们多次提起,这家私房菜价格不菲,只有在宴请时才有机会吃到,格调也很高。

可他们从没想过会带我这个普通妈妈来体验。

可能潜意识里觉得,家庭主妇没资格享受这些吧。

莫名其妙地,我推门走进了那家餐厅。

独自一人享用了一顿精心准备的晚餐。

中午买的菜,早就在我下公交车后被我扔进了垃圾桶。

过去总想着帮孩子们和孙辈们省钱。

我自己少花一点,能给他们多留一份钱。

连打个车都要犹豫再三。

如今自己病重,该花的就得花。

谁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时光。

慢慢地品味着家人曾称赞的菜肴,却猛然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。

我又不是不懂得欣赏美食的傻瓜。

吃完饭后,我慢条斯理地走回家,回到家已经超过十点。

刚进门,一股混合着辛辣和酒味的浓烈气味扑鼻而来。

家里刚刚吃过一顿火辣的火锅,餐桌凌乱不堪。

客厅也像被洗劫一空一般杂乱。

儿媳和女儿窝在沙发上,一边吃着鸭脖一边刷着短视频。

孙子和外孙女学着他们的样子,边吃零食边拿着平板玩游戏。

孟之邈和儿子、女婿在阳台上,品酒吹着风,谈笑人生。

老孟平时胃不好,我总盯着他不让碰辣锅,也不让喝酒。

今天彻底放开了,一看这架势,半夜胃病恐怕又得犯了。

我打开门进屋,换好鞋子,等了好一阵子没人理会我。

最先注意到我的,是儿媳妇。

她抬眼瞥了我一眼,什么都没说,脸色阴沉假装视若无睹,低头继续玩手机。

我穿过走廊,笔直地朝主卧走去。

忽然间,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人。

对方看到我,也露出几分惊讶。

“韵如,你终于回来了,我刚才还劝孟老打电话哄你呢,怕你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。”我一时有些怔住。

坦白讲,楚念霜来我家的情况并非首次。

去年她搬到旁边的小区,也曾几次登门做客。

可眼下,她从主卧里睡眼惺忪走出,依旧让我觉得极其别扭。

楚念霜,是孟之邈年轻时代的白月光,也是音乐学院昔日的芭蕾舞女神。

多年过去,岁月似乎格外宽厚待她,气质仍是那般优雅。

当时追求孟之邈的女生众多,怪不得他最后偏偏钟情于她。

他们纠缠了好几年,毕业后,楚念霜却忽然嫁给了个大她二十岁的富商,匆匆出国。

我见缝插针,趁机对孟之邈展开了猛烈追求。

那时他心灰意冷,只对我提了一个条件。

他要求我结婚后放弃工作,一心一意支持他的艺术事业。

这些年,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履行诺言。

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。

他那边也没再提过楚念霜,我们默契地选择了遗忘过去。

然而楚念霜搬回来后,第一时间就主动联系上门来拜访。

她说自己早离婚多年,走过许多地方,最终还是觉得家乡最合适。

记忆里,他们这次相遇并不愉快,气氛甚至异常尴尬。

但自那以后,孟之邈倒是重新和她恢复了联系。

楚念霜的声音响亮,瞬间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。

儿子见我回家倒是流露出喜悦。

“妈,您终于回来了,这么晚去哪了,电话都打不通。”“幸亏孟竹机灵,及时点了火锅外卖。

刚好我们吃完了,您可以帮忙收拾餐桌、洗碗、拖地了。”女婿立刻笑着插言道:「妈,要不您再炸点花生米,我们今晚高兴着呢,我看爸还没喝够呢。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,楚念霜忽然显得慌乱,急忙解释起来。

「韵如,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?刚才我头有点晕,外头又嘈杂,之邈才扶我到你们床上歇了一会儿。」她紧张地补充道:「孩子们都在外面,您千万别多想。」孟之邈听了这话,放下杯子快步走了过来。

「念霜,现在感觉好点了吗?」他先关切地望了楚念霜一眼,随即转向我,冷冷地训斥道:「念霜是客人,你发脾气站那儿干啥?」「你倒是知道咱们家门往哪开,我还以为你糊涂了迷路呢,你看看现在几点了?」「这可不是快六十岁的人该有的做事方式。」我抬头望着孟之邈,忍不住讥讽地笑出声。

「楚姐姐大半夜不回家,却在别人家的主卧上睡觉,这算什么做派?」「你孟馆长深夜扶一位单身女人进自己老婆的卧室休息,这又是一个六十岁男人该有的行为准则吗?」孟之邈脸色猛地变得阴沉:「你这是无中生有,诬陷人清白!」楚念霜也显得尴尬,拉了拉孟之邈的衣角,低声说道:「之邈,别说了,都是我的错,要是早知道韵如会介意,我早就不躺了。」我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,不想理会他们,径直朝卧室走去。

见我生气,大家都有些呆住,女儿急忙跑过来拉住我。

「妈,您这是怎么了?讲话怎么这么刺耳。

楚阿姨只是感冒了,身体不舒服,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,连饭都没得做,是爸接她过来吃顿饭的。」她柔声解释。

「再说了,今天其实也是您处理得欠妥,爸跟您说了两句有什么不对?」「乐乐在学校没人接,大家心里自然焦急,一家人应该多体谅彼此。」儿子点头表示赞同,也上前用温和的语气劝说道。

「小妹说得没错,您天天呆在家里享受清闲,根本不了解我们外头有多辛苦。

忙碌一整天回家,连顿热饭都吃不上,说话难免有些冲,您别放在心上。」

我望着儿女,话没来得及开口,儿媳瞟了一眼我手中的药袋,语气带着讽刺插嘴道:

「是啊,妈。

乐乐刚才饿得都快哭了,孩子那么小,饿坏了怎么办?

您只顾自己吃饱,完全不管全家的口饥,还跑出去买了一大堆保健品,老话说那些全都是智商税,纯粹浪费钱。

这些钱要是给乐乐和希希多报几个兴趣班该多好。

再说了,实在不行您也该学学楚阿姨,人家有钱就打扮得漂漂亮亮,这样您和我爸一起出门,他也才有面子啊。」

儿子见我脸色愈发难看,连忙拉了拉儿媳,为我圆场说道:

「晓月,你别这么说,妈可不是那种人,她从没舍得在外面花钱吃东西。

妈,时间晚了,碗筷明天早上再收拾也来得及,您不如先帮两个孩子洗洗刷刷睡觉吧,希希说她今晚也住这儿。」

我转过头,冷冷地扫视每一个家人。

一叫唤起我来,他们个个都特别灵活。

可我这回这么晚回来,居然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有没有遭遇什么事,有没有吃晚饭。

这份亲情,比起那个陌生的小姑娘还要薄凉。

人心若受伤至极,或许会变得麻木无感吧。

我毫无波澜地缓声说道:

「有件事我要郑重告诉你们。

你们都已成年,也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,该断奶了。

从今往后,我不再是你们的老妈子。

没人接送孩子的,没人做饭的,没人打扫卫生的,全都自己扛着去。

另外,谁想花时间照顾生病衰弱不能自理的老人,随意。

我季韵如绝不会再插手,也不打算干涉。

当然,我也不指望你们会管我。」

我话音落下,屋内一片静默,众人面面相觑。

「妈,您这是说什么呢?没有您白天上班我们根本顾不上接孩子。」「是啊,毕竟一天下来快到六点才回家,要是还得做饭,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。」

「妈,我们也没把您当成佣人,您看爸爸整天忙得不亦乐乎,您又没什么大事,帮帮我们也算是举手之劳,您自己也不会觉得无聊啊。」

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上前劝说。

我的心头火气更盛。

「我才不觉得无聊呢,觉得是举手之劳的人就自己去忙啊。」

「你们的妈妈也是个人,操持家事几十年了,也需要喘口气。」

女儿见我真的发火了,赶紧抱着我撒娇。

「妈,并不是不给您休息,您又不上班,天天呆在家不就是休息吗?说到底,您只是生气楚阿姨……」

「她又没干什么坏事,我们家这么多人一直都在,这又有什么呢?」

「何况你们都是多年的老同学,她生病了帮忙照顾也是应该的,对吧?」

我气得胸口隐隐作痛。

推开她,我觉得这件事必须针锋相对,否则大家都装作没看见。

「第一,呆在家并不等于休息,谁不信,谁就承担家务一整天试试看。」

「第二,楚念霜是客人,我不方便多说,但她跟我之间的事情不关我事,也不是我请她来的,我管不着她。」

见我语气异常严厉,儿女们不敢再辩驳。

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到了冰点。

楚念霜忽然擦了擦眼角,哽咽着向我道歉。

「真是对不起,韵如,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让你和之邈不愉快。

今晚打扰大家了,我先回去了,再见!」

话音刚落,她迅速朝玄关走去,一边换鞋一边拿着外套和包准备离开。

几个孩子见状连忙追出去。

孟之邈忽然拍了拍桌子喊道:「够了!季韵如,你从下午开始就怪怪的,晚归还找茬,你不就是介意我下午去照顾念霜吗?」过去的事情,已经是多年前的老黄历了。

她只是个发烧到38度、感冒着的病人,你还和她计较什么呢?做人要有大格局,怎么你越活越是斤斤计较?说完,他披上外套,握起手机,也跟着匆匆离开了。

好,那既然你觉得我越活越小气,那我就干脆彻底小气一回好了。

我径直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。

别说这张床了,连这个家,我一天都留下不下去。

更何况我的病情,医生告诫必须静养,千万不能生气。

光是今晚回来短短一会儿,胸口便堵得难受难受的。

孟之邈走后,孩子们很快都陆续回来了。

他们看到我在打包,误以为我已经没事,便纷纷安慰我几句。

“妈,爸去送楚阿姨了,很快就回。

晚上太晚了,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不安全。”“妈您别多想,楚阿姨出国多年见识广,气质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,没见过什么人呢。

要是她真和我爸有多深感情,当初也不会嫁别人了。”“对啊,更何况我爸都六十岁的人了,哪里还有什么花花心思。”“妈,今晚我们都自己给孩子洗漱,您就先好好休息,明早起来做早餐再送孩子们去学校就行。”我听得烦躁,便顺手把卧室门关上。

行李简单,很快就打理妥当。

几件喜欢的换洗衣服,几样贵重首饰,重要证件和充电器都备齐,别的根本不必多带。

生活了几十年的这个家,真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,除钱财外,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。

父母离开后留下的两套房产全归我所有,租金也都由我收着。

再加上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,够我一个老太太过活了。

本来打算等我六十岁后把房子过户给儿女,现在看来,自己有这份保命本钱,真让人庆幸。

我推着行李箱出门时,女儿她们已经走了,儿子和儿媳正给孙子洗澡。

没人注意到我,我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一句,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。

出了家门,心里颇感迷茫,不太知道该往哪儿去。

大家都说我阅历浅薄,如今有了时间,我也打算走走看看,开阔一下视野。

再说了,万一这毛病治不好,也值当不虚此行一回。

反正医生定好让我下周开始放疗,至少先能玩一个礼拜。

我不会用手机订机票,干脆打了辆车,直接往机场赶。

刷了一圈目的地,选了心心念念最想去的那个,买了最近一班飞过去的机票。

登机前我犹豫良久,最终还是在家庭群里报了个平安。

免得家人报警找我,影响我这趟旅行心情。

“我出去旅游了,别打扰我。”

发完消息,我立马关闭了手机。

凌晨的航班直飞,很快就到了版纳。

我在短视频里见过那里,被誉为植物的王国,早已梦想踏足。

这些年说喜欢,估计也就是养花了,家里阳台角落里全是我种的绿植。

看着那些坚韧生命长得生机勃勃,自己心里也会被那股希望填满,忙碌的日子顿时多了几分光亮。

不过孟之邈总是没时间陪我到处走走。

他还嫌那里太热,一出门几步路衣服就湿了,完全显得没气质。

我不图风度,只想真心开心就够了。

飞机落地后我开机,瞬间一堆信息蜂拥而至。

先是家庭群里的热烈讨论,从我发登机前那条留言开始。

“妈,您走了明天谁来接送乐乐?”

“晚饭怎么办啊,爸又不会做?”

“妈,别生气了,没有我们陪着您,您连市区都不敢出,旅游什么的,不如在酒店多呆一晚早点回来。”

“对啊,您手机APP都不会用,亲戚又不在这里,没有朋友,这年纪别露宿街头,小心被骗了。”

“妈您不会是跟团吧?现在很多特价团,9块9、19块9的都是坑老人的,您可别贪便宜!”

“对了,在景区别买玉石,也别买药酒,更不要买乳胶床垫!”

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了许多,我越看眉头越皱,孟之邈还加了句总结。

她要走就随她去,年纪越大越喜欢耍赖,我不信这个家没有她就垮了。

正合我意。

于是我干脆把家庭群屏蔽了,把他们的账号也一并设成免打扰。

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听不进去。

不过孟之邈嘴上很硬,可没多久就自己拆了台。

第二天早晨醒来,打开手机,消息堵满了屏幕。

凌晨四点,孟之邈被送进医院。

归根结底还是吃了辣火锅,又喝了酒,老胃病复发了。

最开始他以为自己能扛过去,忍一忍就好。

结果半夜痛得厉害,叫儿子起来帮他找药,药找不到,他又疯狂地打电话给我。

手机打不通,他就在微信和短信里不断留言骚扰我。

昨夜我太累睡得沉,根本没看见。

刚开机没多久,儿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。

“妈!您终于接电话了。

昨晚爸胃病没药吃,疼得不得了,住院了。”

“我守了一整夜,今早我和晓月还要上班接送乐乐,实在顾不上他,让您别再生气,赶快回来医院陪陪爸吧。”

“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?我已经说了我去旅游了,尽量别打扰我。”

我只回复了这句话,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
想了又想,索性把家里几个人的电话都拉黑了,免得心情被破坏。

我请了位 VIP 私人导游,痛快地在版纳玩了一整个星期。

景点全跑遍了,特色美食也尝了个遍,梦寐以求的植物终于见到了,还意外收获了不少美美的旅拍照。

一对一的服务果然不同凡响,连摄影和化妆都是专业团队,照片里的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。

原来我也能像楚念霜那样焕发光彩。

私人导游特别贴心,还教我用常用 APP。

现在我也能自己用手机叫车、订机票和酒店、导航找路,甚至学会刷帖,旅游攻略都能自己查了。

以前让孩子们教,总是不肯耐心指点。

如今不必求人帮助,我这个老太太终究没被时代完全遗忘。

旅途中这段时间,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明朗。

可一周后当我回到江城,再打开家族群,仍旧是一场乱象纷纷。

说到底,不过是家里少了一个勤恳负责的母亲,才让每个人都感到无助四面楚歌。

尤其当孩子们抱怨着找保姆的艰难,才知道麻烦远不止眼前那么简单。

做饭打扫的阿姨不带孩子,专门带娃的保姆又不做家务,照顾幼儿园孩子的护工不愿管小学的乐乐,还得另请托管。

请一个保姆根本无法应付,更别说医院里还有一个需要送饭照顾的老人。

他们这才深刻体会到,有个万能的免费保姆身在家中是多么幸福。

一个个态度也变了,从开始埋怨责怪我,到后来满口甜言蜜语哄我开心。

孙子和外孙女也被大人教着,不断在群里留下语音,诉说着想念奶奶、想念外婆,催促着让我赶快回来。

妈妈,您这次罢工也该结束了,家里太需要您了。

凌晨三点,儿子依然发着焦急语音崩溃求助。

出了机场,我立刻叫了辆车,直奔家中。

有些事早些了结才好。

一进小区我便感受到一片热闹气氛,广场上搭了舞台正在举办活动。

我随意扫了几眼,碰巧看见台上孟之邈和楚念霜。

一黑一红的身影在舞台中央跳起了火热的探戈,进退之间默契无间。

舞步流畅优雅,舞者之间如丝般的牵拉和深情对视,使得表演充满强烈感染力。

我静静盯着他们,内心却波澜不惊,只有淡淡的酸楚隐隐作痛。

时间一去再无回头,他们依然是那对般配的绝世佳侣。

曾经的我以为自己捡了便宜,却不知道,不属于我的东西,即使得到了,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。一曲终人散,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赞美声,

孟之邈的目光扫向台下,恰好和我对上。

两人都愣住了。

我默默低下头,转身离开了人群,拖着行李箱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
没过多久,孟之邈突然从背后追上来,

他抢过我手中的行李,默默地走到前面领路。

两人一路上没有一句话。

临近家门,他难得低声说道:“回来就好。”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进门。

幸好,家里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般杂乱,估计得归功于家政人员。

不过我费心养护了很久的几盆植物,却全都枯萎了。

我刚坐下正想开口谈正事,门忽然被推开,楚念霜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门口。

“老孟,怎么不等我一下,自己先回来了?”见到我,她的惊讶远超过我,握着钥匙的手下意识地藏到了身后。

“韵如回来了?真是的,怎么也没告诉我们好接你。

这几天去了哪里放松?老孟住院了你都还惦记着。”她笑着套近乎,坐到了我旁边。

“对了,还没跟你说呢,前几天之邈刚出院,家里忙得不可开交。

孟松和孟竹这两个孩子不放心钟点工,担心外人照顾老人和小孩不到位,就请求我搬过来帮几天,我住的是客房,你别误会。”我点了点头,却没有说话。

“其实要不是老孟不习惯长时间雇保姆,也不必这么费神。

很多事情靠钱就能解决,没必要把自己累成那样。”这我自然明白。

孟之邈这人性格奇怪,收入不菲,却不喜欢家里有人,总之这些年没人长期帮忙。

可我并非来闲聊的。

时间对我来说,现在很宝贵。

我扫了眼孟之邈,他也注视着我,神情复杂。

我便开门见山:“孟之邈,我们离婚吧。”孟之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以置信,那种震惊与慌乱几乎从未在他脸上显现过。

可只是短暂的片刻,他便重新恢复了那份冷静与淡然。

“韵如,你应该明白,以你的年龄,这种玩笑不合适。”“我不是开玩笑,这决定是我经过一周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。

我觉得对我们两个人来说,这才是真正的解脱。”孟之邈脸色阴沉下来,“为什么,就因为一顿晚饭?” “是的。”我轻轻点头,又缓缓摇了摇头。

“也不完全是,只为一顿晚饭不够。

就把它看作是未来无数顿晚餐的开始吧,我不想再被困在家中,只做那个煮饭婆,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去做。”孟之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,显然怒火即将爆发。

正在这时,门被推开,两个欢快的童音一下子充满了屋内。

“奶奶!” “外婆!”乐乐和希希连鞋都没脱,兴奋地冲了进来。

我立刻抱紧了他们。

毕竟这些孩儿都是我一手带大的,心底的思念依旧强烈。

可孩子们只是依偎在怀中不到三秒,就眼尖地看见了坐在沙发角落的楚念霜,随即挣脱我,扑向她。

“仙女奶奶!” 希希、乐乐围绕着楚念霜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趣事,显得极为亲密。

不久孟松和孟竹也跟着进来,见到我两人脸上都洋溢着惊喜,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我。

“妈!您终于回来了,气色好多了,您倒是玩得开心,我们在家惨得要命。”“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,家里没您一天都乱成一团。

正巧那个家政我们也不太满意,等会儿告诉她明天别来了。”“是啊,妈您不知道,这两天多亏了念霜阿姨帮忙,医院和家里之间奔波,忙得团团转。”楚念霜尴尬地笑了笑。

孟之邈突然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。

“混账! 你们的妈妈不是保姆,刚回来就安排这安排那,难道不能让她好好歇歇吗? 从今天开始,你们各自搬回自己家,有需要找保姆就找保姆,别再回来找你妈添堵了!” 他的言辞震慑了两人,双方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。

连我自己也感到极为惊讶,这些话绝非以往那个孟之邈会说出来的。

不过,我没空跟他们继续纠缠下去。

这些事情以后你们自家里人自己商量着解决吧。

老孟,你要是有时间的话,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就去把事情办了。

孟之邈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让人难以直视,他问:“你真的决定离婚了?”

孟松和孟竹刚才被孟之邈的怒气压制住,如今面对我的话,又是一脸震惊,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们。

“妈,您真要离婚吗?是为什么呢?”

“妈,难道是因为念霜阿姨吗?她不过就是来帮忙做家务的,我们都看得到,您也别这么小心眼。”

我无奈地摇头。

这些话我解释再多也讲不通,等以后孟之邈自己慢慢跟他们说吧。

我坚定地对孟之邈说道:“我想清楚了,这桩婚,我必须结束。”

“妈,您一个家庭主妇,又快六十岁了,离婚后您打算怎么自立?”

“妈,您是不是被外面那些老人,或者老姐妹们忽悠了?说什么追求自由生活,这些人其实都是看上您的钱。”

“对啊,就算将来您能找到新伴侣,那人哪有原配亲呢,别人还不吃您软饭算计您呢。”

孩子们着急成这副模样,轮流劝说我。

我心烦意乱:“离婚是你爸和我的私事,没资格让已经成家的你们评头论足。

况且离婚后,这个家我按贡献也能分到一半,加上外公外婆给我的遗产,我养老是一点问题也没有,也不需要你们担心。”

两个孩子愣住了,显然没想到我早有打算,准备了周全的后路。

我对孟之邈说:“你不会想让我放弃离婚吧?”

谈判陷入了僵局,我不得不使出狠招。

以孟之邈的傲气,他绝不允许在众人特别是女神面前丢了面子。

果然,他立刻点头,几乎咬牙切齿地逐字逐句说道:

“好,我同意离婚。

照你说的办,放心,我孟之邈分给你的,一分不会少。”

心中大石终于落地,我松了口气,默默点头。

说完这番话,我便起身离开了。

孟之邈的眼睛充血发红,静默不语。

儿子和女儿比他还激动,在我身后嚎啕大哭。

“妈,明明好好的日子,你干嘛非得把这个家拆散呢,您到底想做什么?”

我没有回头看他们。

离开后,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精装修的公寓。

家具家电一应俱全,拎包即可入住,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医院,极为方便这段时间的治疗。

这还是托了上次那个小姑娘的福,她帮我找到了房子。

那个小姑娘名叫文雯,也是个要强的人,独自离开重男轻女的小山村出来求学、打拼。

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后,她知道了我的处境。

不仅帮我找了房子,还介绍了医院里专门陪同看病的工作人员,方便我治疗时有人帮忙跑腿。

安顿妥当后,我特意在医院附近请她吃了一顿饭,以表谢意。

夜里十点,我正准备睡觉,家庭群里突然跳出了一堆消息。

我点进去看,都是儿子媳妇和女儿女婿在群里劝我离婚要三思。

看到我未回复,他们又纷纷单独发私信给我。

“妈,您年纪那么大了,为啥非要离婚,我们这些晚辈还有乐乐希希他们都跟着丢人。”

“妈,您再想想,离了这个家,我爸条件那么好,退休金高,人又帅,一大堆老太太围着他转,您想回头可能难了。”

“妈,您肯定会后悔的。”

无论他们怎么劝,我就是不回信息。

最后儿子发了条:“妈,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,您都不肯帮一把,一走了之,恕我们不孝,恐怕以后也不会给您养老了。”

我毫不犹豫地退出了家庭群,并且把他们全部拉黑,唯独没有屏蔽孟之邈。

毕竟还要和他联系离婚手续。

休息了一整晚,第二天早上八点半,我打车直奔民政局。

我还体贴地给孟之邈发了条短信,提醒时间和地点。

一直等到九点半,他才姗姗来迟,我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他满脸胡茬,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惫,黑眼圈明显加深。

毕竟一辈子都是我占了上风,这回难得被我反超了一回。

工作人员看到我们的年龄,愣了几秒钟,但也就是简单地询问了离婚的原因。

孟之邈冷漠地一言不发。

我微微一笑回答:「如果非得有个理由,那就是性格不合吧。」工作人员脸上满是疑惑。

可见我坚持离婚,财产按各半分割也没有异议,他们便放弃了调解,直接给我们办理手续。

反正现在还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。

走出门口时,孟之邈脸色比刚才还丑陋。

我没搭理他的情绪,在他的惊讶中,我直接叫了辆网约车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车上,我顺手把孟之邈拉黑了,反正一个月后到期再考虑恢复联系吧。

甩开了这些烦心事,我的生活反而轻松许多。

放疗过程还算顺利,虽然身体时不时会感到不适,但都能忍住。

文雯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病房看看我。

她有时帮忙和医生沟通,有时陪我吃饭,聊聊天,给我打气。

周围人都误以为她是我女儿,纷纷称赞我真有福气。

这段时间我知道了她家的不少怪事,也明白她过去确实吃了不少苦,连大学学费都是自己兼职赚来的。

见她孤苦无依,我便动了心,真心把她认作干女儿。

原本艰难的抗癌时光,反倒成了这些年中最安闲的一段时间。

每天早上差不多完成所有治疗,下午和晚上都没什么事干,寂寞闲下来反而容易胡思乱想。

大多数癌症患者,大概都会惧怕死亡,我自然也不例外。

医生建议我找些兴趣转移注意力,可以到附近走走调整心情。

文雯听说我年轻时学过国画,便不断鼓励我重新拾起画笔。

可我几十年没碰过笔,实在没有勇气去尝试。

某个傍晚散步时,我偶然经过公园旁边一间古朴的画室。

趁着好奇走了进去,不经意被一位老人作画的专注吸引。

默默地在她身后观赏了半个小时,直到她回头一看,竟是我大学时最敬重的老师。

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,身患多种疾病,却依然坚守着她的国画事业,这些年她的声誉日益提升。

老师一眼认出了我,既惊讶又有所感慨。

她看出我依然钟情于绘画,便激励我继续坚持。

对此我连连推辞,她却耐心地开导我:“就当作你以前没学过画,不用背负那些包袱。

现在重新开始,只是当作一种兴趣爱好罢了。”在老师持续不断的鼓励下,经历三十六年为家庭主妇的生活后,我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执起画笔。

起初手法生涩,连基本的技艺都差不多忘光,真是难以示人。

所幸时间充足,我每天坚持苦练,不久便重新找回了感觉。

老师忍不住感叹:“我当年就看好你,虽然你说话笨拙了点,但你画画耐心十足,作品却极具感染力,充满灵气。

唉,当年你要不是毕业后直接做了家庭主妇,如今必定会有一番成就。”我羞愧地低下头:“老师,对不起,辜负了您当初的教导和赏识……”她淡淡一笑:“没关系,‘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’,你现在跟我比起,还是个初学者,从现在起努力还不迟。”我满脸通红地点头,暗自发誓一定要更加用心,不再辜负老师的二次期望。

因为有了画画作为消遣,治疗的时间过得也更快了。

间或还能接到孟之邈的电话。

自从被拉黑后,他总是用陌生号码与我联系。

时而询问某件衣服或某本书放在哪里,他找不到时会来问。

偶尔也会问起某位亲戚喜事应该回多少礼金合适。

甚至会问哪盆我喜欢的花开了,要不要回来看看。

偶尔他喝醉了,只是单纯地问我:“天都黑了,怎么还不回家?”我始终选择无视,对他的每一次打扰一律拉黑,只为不让自己治疗时受到半点干扰。

觉得这一切都毫无头绪。

他和楚念霜这些年来被耽搁浪费了那么久,眼下最大的阻碍已经消失,连儿孙们也都对她充满好感,难道他不该抓紧机会重归于好,好好把握人生余下的时光吗?为何我这个旧人,却反倒频频被提起。

说起旧人,放疗第一阶段结束前,我和文雯从治疗室走出,经过花坛时,恰好看到两道人影格外熟悉。

楚念霜正坐在花坛旁的椅子上,孟之邈朝她走近,递上一瓶水,手中还带着体检报告和一包药。

阳光刺眼,楚念霜抬手遮挡着阳光。

孟之邈眉头微皱,从手提的女包里拿出一把伞,帮她撑开。

楚念霜对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。

那一刻我有些神思恍惚。

原来孟之邈并非无情无义,也能细心体贴,只是从未向我表现过这些。

两人相配,这才是完美故事应有的收尾。

我拉着文雯离去。

孟之邈却突然抬头看见我,快步走了过来。

“季韵如,你在跟踪我?不是说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吗?”孟之邈拉住了我的手臂质问。

楚念霜紧跟上来:“韵如,你别多想,老孟只是来陪我看流感,我发烧了,浑身都觉得无力。”“我没多想,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,明天才能领证,但他现在是自由身。”我话音刚落,穿着白大褂的文雯就挡在我前面。

“这位同志,请别拉拉扯扯,这里是医院。”她把孟之邈的手抽开,又拉着我走远了一些。

“还有,既然你已经感染了流感,请务必戴好口罩,避免传染给别人。”楚念霜顿时脸颊染红,后退了好几步。

孟之邈却看清我外套底下穿着病号服。

“韵如,你生病了?”他语气中掩饰不住焦急。

“难道我来这儿是来休闲的?”文雯有些不耐烦。

“什么病?没什么大碍吧?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专家?” 我摇了摇头:“小病。”明天就能出院了,应该不会耽误去领结婚证。

说这话时,我迈步欲走,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根本没必要再提。

孟之邈似乎想跟上来,却见楚念霜站在身后摇摇欲坠。

无奈他只得转身过来帮忙。

妈,这就是您那位前夫?文雯嗤之以鼻。

我点头回应。

文雯调侃道,我猜您年轻的时候,肯定被外表迷惑了,他长得挺不错,不过眼神有点儿问题。

听她这么说,我笑了笑,真是聪明,一下就看穿了。

边笑边想,过去的埋怨似乎也能变成笑谈。

医院里的偶遇我没放在心上。

可第二天正式去领离婚证时,孟之邈却没出现。

我把他从黑名单里移除,打了无数个电话,始终无人接听。

无奈之下只好把家族群也从黑名单中拉出来。

孟之邈,如果你还有一点男子气概,就请遵守约定,来民政局把手续办完。

信息发到群里,他的电话立刻打进来。

没必要这么较真吧,韵如,你非得逼我吗?他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。

我们之前说好了,你难道要违背诺言?是的,我后悔了,我们本来没什么裂痕,不就是家务事吗,我现在能忍受家里多一个外人,干脆请个保姆,你也不用再操心做家务。
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
他到现在还不清楚,我为何要离婚。

我很疑惑,孟之邈,我这么多年绑着你,你和楚念霜也错过了这么久,难道你不想再和她破镜重圆?他似乎恍然明白。

原来是这事。

我都说过,那是几十年的旧事了,我和念霜现在清白得很。

只是她一个人孤苦无依,我有时候帮助她而已,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?几十年一直是这样,黄土都埋了一半的人了,还要闹到这个年纪非要离婚。

正是因为忍了几十年,才更不能继续将错就错。

我也长叹一声:“孟之邈,你不肯领结婚证,是怕我以后过得比你好,你是不是嫉妒了?”对面立刻怒不可遏,语气坚定地说道:“好,那就离婚!咱们看看到底谁离不开谁!”看来我对他的了解,远远超过了他对我的认知。

激将法果然永远管用。

最终,那一天我们真的离了婚。

关于财产方面,孟之邈倒是没亏待我,这点做人还是有良心的。

按照之前约定,存款一分为二,两套房产各分得一套归我。

这段持续了三十六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。

从此以后,关于往事,只剩彼此相忘。

卸下心头重担,我难得地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
恭喜自己,在这个年纪还能有选择自由的勇气。

亲朋好友和老同事们都很不解,纷纷来探询原因,我只搪塞说性格不合。

可没人相信,几十年才发现性格不合?简直荒唐。

大家都猜我很快会后悔。

毕竟孟之邈的条件摆在那里,不出多久必定有人来替补,觉得我会懊悔不已。

我无奈摇头,心想我现在也不差。

三套房产在手,几十万现金存款,加上一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儿。

癌症情况也控制得不错,第一期治疗非常成功,只要定期复查无复发就好。

日子最终还是得自己过,没有必要向外人多做解释。

我开始全身心投入国画的世界。

文雯看到我绘画技艺日渐精进,坚持要我注册一个自媒体账号。

她说既能与画友交流心得涨粉,还能激励那些同龄或者因家庭牵绊而耽误兴趣的女性,再次找回自我。

于是我尝试注册了一个名为【墨染岁月】的账号,上传自己重新学习国画的视频和作品。

渐渐地吸引了不少粉丝关注,慢慢在书画圈小有名气。

日复一日,竟也挣到不少广告与流量收入。

然而镜头里,我从未露脸,只有专注绘画的背影。

文雯实习期一结束,因学历限制医院不予留下,找工作也不太顺利。

我便主动替她垫付了学费,鼓励她坚持继续攻读博士学位,只有提升学历,人生才会拥有更多的选择和可能。

文雯含着泪向我表达感激之情,她说等将来挣钱了,肯定会把钱还给我,还坚持让我写了借条。

日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过着,虽说缓慢却很充实,偶尔有几个老朋友来探望我,她们依然惦记着我和孟之邈。

有时会提及他最近的情况,虽然我并不太关心。

“现在老孟变得越来越古怪了,以前还会说话,性情也很温和,现在常常一声不吭。”

“楚念霜打算在下个月初一正式搬入你家,哦不,是老孟家。

没大张旗鼓,只是请了几位亲戚和老友吃顿饭。”

“不过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,我看你现在气色越来越好,你和干女儿一块跳的那种舞真有助气血调养,现在身段紧致,穿旗袍画画,真有女神的风范。”

我只是听了这些话,微笑着过去了,没放进心里。

兜兜转转,他终于娶到了心中的那一轮明月。

可我没料到,初一那天竟然出了意外。

那天我去医院复查,在诊室里意外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孟之邈。

他还带着儿子儿媳、女儿女婿,甚至孙子和外孙女,一大家子人齐聚。

我惊得动作都僵住了,孟之邈却冲我扑过来。

“韵如,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了癌症?”他紧紧握着我的手,声音颤抖。

几个月未见,他明显瘦了一圈,脸色憔悴,眼神也有些黯淡迷离。

儿子满脸悲痛地走上前:“妈,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,病这么重?”

女儿哽咽着说:“是啊妈,要不是念霜阿姨搬进来,爸整理东西,才发现您的体检结果。

您到底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?”

孙子和外孙女也挤过来,紧紧抱住我。

我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头,带着苦涩的笑意。

还能说些什么呢。

心早已冷却,不再抱有任何期望。

医生眉头紧皱,忍不住提醒:“病人现在正处于康复阶段,情绪必须稳定,请大家尽量避免刺激她。”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。

过了许久,儿子有些尴尬地说道:“妈,您要是早点告诉我们,我们早就请了保姆,也不会总让您这么劳累了。”女儿也接着说:“是啊,莫名其妙地指责您,我们大概都是无心的。

要不您回家吧,您现在身体不好,又孤身一人,没人照顾可不行。”文雯刚交完费用走进来,听见这几句话,脸色立刻变得凝重,急忙走过来扶住我。

看见我眼中闪烁的泪光,她显得很着急。

“妈,您怎么又情绪低落了?医生叮嘱您得保持好心情。

那些无关的人就不要理会了,咱们回家吧。”“嗯,好女儿。”我握住她的手,准备离开。

孟竹听了惊讶地问:“妈,您……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?”孟松也不安地说道:“妈,您这话什么意思?您在外头还有女儿吗?”孟之邈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锅底,紧紧盯着我。

一直沉默的儿媳妇也终于开口了:“妈,您别再胡思乱想了。

外面什么人都有,人家看上您呢,您手上有三套房子和几十万存款,他们图的就是您的遗产。

这些财产最终还是属于孟松孟竹还有我们的乐乐,咱可不能让外人占便宜……”话音未落,孟之邈猛地甩了孟松一巴掌。

冷声说道:“孟松,让你媳妇少说这种胡话,我们是一家人,我不打女人所以打你。

你妈身体还好好的,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。”孟松被打得愣住了,怒视着自己的妻子,后者懊恼地闭上了嘴。

她的话实在太伤人,我听着都气愤,更别说文雯了。

文雯的脸都被气得涨红了。

我实在忍不住喊道:「我有了女儿又怎样?你们难道不是也多了个新妈妈吗?我最了解我女儿的为人。」

「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对我关心倍增十倍,也不至于让我落到今天这地步。

别说她图我的钱,即使真是这样,我也能接受。」

一言不合,我便拉着文雯离开了。

几个人无颜挽留,只有孟竹和孟松望着我们,眼神满是复杂的情绪。

我原以为他们不会再来找我麻烦,毕竟我不必天天往医院跑,也没有透露住址。

没想到第二天,孟之邈辗转打探到了我的新住处。

开门那一刻,我愣住了。

他比前一日苍老了许多,面色憔悴,声音嘶哑。

「我,可以进来坐一会儿吗?只是想看看你,了解你现在过得如何。」

我想了想,示意他进入。

没有带他环顾四周,也没端茶递水,毕竟他并非我特意请来的访客。

他却不介意,自顾自在屋里四处转悠。

见我满屋子画作,不时露出惊讶的神色。

「韵如,你竟然重新拿起画笔了?感觉你比多年前更有功力,人也精神焕发,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。」

提到年轻的时候,我心底突然想起,那个时候的你,是否也曾把我放在眼里?

「你这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冷清,反倒有一点家的味道。

如今我们以前的家,反而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。」我开始埋头画画,没有理会他,他却在一旁若无其事地低声自语着。

“我和楚念霜已经彻底分手了。

我本来也没打算复合,时间过了几十年,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淡忘了那段感情。”

“或许,真正难以忘怀的,只是当时自己内心的执念罢了。”

“是她,一直缠着我,死乞白赖地求我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。

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期待,想着能让别人有些希望也算不错。”

“但是,自从得知你生病的消息后,我突然觉得过去对你的关怀远远不够,好像不能再这样持续错误下去。”

“更让我明白的是,我对你的在意,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。”

我停下笔,突然不知该在画纸上添上哪一笔才好。

他说到这里,走到我面前,目光真挚地注视着我,满怀愧疚地说道:

“对不起,韵如。”

“其实,我不想和你离婚。”

“都是我耽误了我们几十年的时光,请给我一次机会……让我补偿你,好吗?”

我没有思量,条件反射般地摇了摇头。

刚刚落在宣纸上的那一笔墨,立刻被一滴泪水渲染开来。

“今天的拜访就到这里吧,请你离开,我需要继续工作了。”

我站起来送他出去。

关上门,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。

我哭的并不是为了他,而是为了我自己。

仿佛这么多年,终于给自己做了一个交代。

我用半辈子的时间,试图温热一颗冰冷的心。

而现在,这颗心终于热了起来,却是我不再想要的时候。

我选择了放手,决定把后半生完全留给自己。

随后,孟之邈开始频繁出现在我身边。

有时候他来到画室,看着我细细描绘;有时候会守在医院陪我做复查;甚至有时还会在家门口买来一大堆新鲜蔬果。

他仿佛不再忙碌,整日围绕着我打转。

偶尔,他的儿女们也会跟着他一起来探望,但我没有让他们进屋。

为了不受打扰,我便时常和画友们一起外出旅游写生。

过了一个多月,我账户里忽然进账两百万,还有孟之邈发来的一条短信。

【我把老房子卖了,想着你治病可能用得上钱。】

他的举动让我大为意外。

其实如今我并不缺钱,治疗花费有之前买的商业保险撑着,生活费靠房租收入,加上我现在运营的自媒体账号赚得可不比他的退休金少。

我本来打算将钱还给他,毕竟他现在背负的压力更重,要照顾那么多人。

大额转账手续复杂,我还没抽空去银行办,便听闻他和儿女在家里发生了争执。

我长叹一声,立刻把钱又转回给他。

那天,他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。

“韵如,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我,是吧?孩子们也都很想你……回家吧,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,也能帮忙照顾孙辈,你能原谅我吗?”

我依然坚决回绝了他。

他却像个执着的傻小子,隔三差五地跑到我这里来。

亲朋好友纷纷前来为我劝说,令我心烦意乱。

无奈之下,我悄然又搬了新居,并投入了更多时间去旅行采风,每次都是十天半个月不等。

经过一两年,竟然游历了祖国大半的山河美景。

那种感受就如同诗中所言:「始知天地真是广阔无垠」。

我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,也收藏了许多画作。

两年后,幸运的是癌症没有复发。

身心状态都很好,六十大寿那天,我举办了第一个个人风景画展。

许多粉丝和画友慕名而来,甚至卖出了几幅高价作品。

老师欣慰地亲自到场,高调宣告我是她的最后一位弟子,还引来了多家媒体的报道。

画展的最后一天,我又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孟之邈。

他比两年前更加消瘦,我几乎难以将他与昔日那个风采翩翩的孟之邈联系起来。

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一幅飞瀑画前,久久未曾移动。

见我靠近,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
“这是那处野瀑吗?你以前总说想亲自去看看,是我太忙了,但你终究还是看到了。”我轻轻点头,听说他也患了早期疾病。

如今鲜少出门,整天闷在家中与医院之间。

忽然身后传来几声“妈”的呼唤。

在画展上见到我后,儿女们比孟之邈还震惊。

孟之邈大概没告诉他们,我重新拾起了画笔。

他们万万没想到,最近大热的【墨染岁月】的画师,竟然是自己日复一日平凡了几十年的母亲。

“妈妈,您怎么看起来比两年前竟然年轻了好几岁?”

“妈,您画得那么出色?以前怎么从没带我们欣赏过您的作品?”

“奶奶,您的画技真厉害,甚至比我们老师介绍的那些画家还要出色。”

“外婆,我真的好佩服您啊!”

我只是微笑着,几乎没有回应。

孟松和孟竹倒显得比以前更加疲惫苍老,听说孟松去年还和晓月正式离婚了。

从孩子们的眼神中,我能感受到他们内心有太多想对我诉说的话。

我清楚,他们大概只是见我还单身,以为我是在为他们父亲留下一点可能。

我没有给他们过多争论的机会。

毕竟,还有不少重要的宾客等着我去招待,文雯也将带着同学前来支持。

离开时,孟之邈对我留下这样一句话。

“曾经我还有一丝幻想,而现在才彻底明白,你永远不会回头了。”

我笑得豁然开朗,那是当然,现在的生活状态,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。

人生路漫漫,也许我们还会再相遇,就当作一位故人吧。